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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面延展的直线

  • 沼泽人
  • 比屋定假帆
  • 2022-08-13 08:17:30
平面延展的直线

这是一片无比寂静的黑暗空间,将我的意识与外界隔断开来,我试图活动自己的手脚,但是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消失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悬浮感,可以移动,但是毫无意义,因为既没有地面也没有边界,无论移动到什么地方,只有无尽的死寂,毫无疑问,这是我童年时幻想中死后的世界。渐渐地,外部似乎有嘈杂的碰撞声传来,而这片黑色空间的顶部,一丝微光如同针尖一般插了下来,然后逐渐扩张,越来越大,而声音也越来越清晰,我甚至能够听得见隐约传来的交谈声,最后,光芒将黑暗完全吞噬,而世界则再一次呈现在我的眼前。

我睁开了眼睛,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白色的病床上,头部似乎被绷带包裹了起来,移动很不方便,虽然已经恢复了意识,但还是感觉昏昏沉沉的,就好像连续通宵三天没有睡觉一样。

我尝试着操纵手臂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,这一举动也引起了值班护士的注意,她快速向我走来。

“小伙子,别乱动,你头上的伤口刚刚拆线,乱动可能又会裂开。”

我照做了,毕竟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头上凭空多出一道伤疤来,趁着这段时间,我观察了一下自己周围的环境。这是一间双人病房,我的床位靠近窗户,能够清晰的看到一楼停院里橡树的树冠;右手边还有一个床位,但由于拉上了帘子,所以看不清到底有人没人;床位的正前方是卫生间,此时的门紧闭着,看不出内部的情况。

护士拨通了床头的电话,不一会,病房的门被打开了,父亲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。

“还好吗?”

他的脸色憔悴,似乎一整夜没睡。

“一般吧,但是头还有点晕。”

母亲离开之后,我几乎没有怎么跟他说过话,再加上我们作息时间表的不同,连一起吃个饭都能算得上是偶然事件。

“那就好。”

他似乎松了一口气,于是低头看起了手机,自此我们之间陷入了沉默。

这气氛实在太诡异了,搞得好像在进行遗体告别仪式一样,不行,必须想点办法找话题。

正当我绞尽脑汁想话题的时候,他先我一步开口了。

“爸爸接下来单位里还有事,就先走了,有什么事打我电话就行。”

“嗯。”

从我记事开始,我的父亲一直是这样,沉默寡言,甚至在母亲的葬礼上,他也依旧强撑着,没有掉一滴眼泪。毫无疑问,他爱我和母亲胜过任何人,然而无数的磨难已经将他的性格逐渐打磨成一个圆球,而那些属于方块的喜怒哀乐,在他身上也渐渐消失。

在他打开房门的时候,外面的医生也在同一时间走进了房门,看来他在外面听了好一会,他与父亲擦肩而过,并且坐在了父亲刚刚坐过的凳子上。

“那个,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?”

在父亲离去后,压抑的气氛有所缓解,我率先向医生提问。

“你的脑袋先是直接撞在了铁栏杆上,然后在落地的过程中又撞在了水泥台阶上,但是你撞的那块地方正好铺了防滑垫,所以并没有对你造成致命的伤害,但是从两米高的地方直接撞向铁栏杆导致了重度脑震荡,头皮也裂了一道八厘米的口子,手术缝了十一针,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,好好休息一阵子,补充一点营养,就能出院了。”

医生将一瓶维生素B1放在了床头柜上,并叮嘱我一天吃三次,每次一片,旋即起身准备离开,但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,回过头来。

“你爸已经帮你垫付了医药费,这点你不用担心,而且还在这里存了一点钱下来,说是万一不够就用这些。”

“顺便问一下,他在这存了多少?”

“三千。”

这老头!

接下来的三天里,我一直在病房里过着单调的生活,途中赵明哲来过一次,并且给我带来了这两天的作业,当然,最后被我踢出了房间,除此之外,没有任何事情发生,在进行了最后一次体检并确定无碍之后,我拖着大包小包,顶着中午的太阳离开了医院。

虽然说已经是九月份了,理论上来说夏季已经过了,但是这可恶的太阳依旧在天上作威作福,对于拿着一大堆重物,又刚从长久的休眠状态下苏醒的我来说,简直就是地狱。赶到公交车站之后,我看了看电子告示牌上显示的时间,还有一分钟,我便掏出了手机。

车辆驶过扬起了一阵灰尘,而原本应该什么都没有的屏幕上,赫然出现了邮箱收信的提示,而且是一分钟前。

又是如此微妙的时机,上次的邮件已经给我带来了很大的损失,抱着不管发了什么都不会照做的心态,我再一次点开了邮件提醒。

这次的邮件上,发件人地址和邮件内容都是一连串的乱码。

“BIG5编码吗......”

虽然现在大部分的邮件服务器都已经开始采用Unicode编码方式了,但是不乏有些特立独行的邮件服务器,还在使用以前的BIG5和GB2312码,而使用不同编码的服务器之间互发邮件,就会导致邮件地址变为乱码的情况。

正当我思考使用这种编码的邮箱时,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件很严重的错误。

“刚才那辆公交车,开走了啊!!”

下午两点,我终于摸到了自家大门的门把手,从裤兜里掏出钥匙,插进门锁里,旋转几圈,一副熟悉的景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:不算长也不算窄的玄关,放着清一色运动鞋的鞋架,以及贴上了倒福的我的房门。这张倒福是母亲还在的时候贴上去的,父亲的房门上也有一张,她离开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搞过这样的活动,虽然已经陈旧卷边了,我和父亲也没有考虑过把它们移除。

打开房门,放下背包,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笔记本电脑,之前我已经在莫名其妙的邮件上吃过一次亏了,如果这两封邮件是同一个人发的话,那我就可以采取措施屏蔽这个IP。

将手机上的乱码复制下来,发送至我的电脑上,然后新建文档,将内容复制进去,再把文件名后缀改为.htm,再次进入文档,乱码就变成了正常的邮箱地址。

“Rounder0718@hotmail.com?”

我把邮箱地址重复了一遍,一股不安感涌上心头,很显然,这出乎了我的意料,hotmail邮箱在2013年的时候已经被微软收购,并入了outlook邮箱,照理说现在已经不可能收到来自hotmail的邮件了,但是这又是什么情况?随后,我将视线转向了发件日期。

2009年7月18日。

我反复看了几遍,确认了显示的时间的确是2009年7月18日没错,这是一条十三年前的邮件,也难怪,显示出来的东西都是乱码,我继续看向了邮件内容,这次只有一个英文单词。

Swampman,中文直译就是沼泽人。

相较于上次拥有明确指向性的邮件,这次的邮件则是完全的意义不明,而且发信时间居然是十三年前,虽然听说过邮箱拥有定时发信的功能,但是发信过程横跨了整整十三年之久,不愧是hotmail,轻易就做到了其他邮箱做不到的事情,真是让人热血沸腾,为之折服!

2005年左右,流行过一个叫网上漂流瓶的东西,大家互相在漂流瓶里写上一段话,然后发给随机的网友,这封邮件大概是当时热衷于此的年轻人突发奇想的结果,碰巧找上了十三年后的我罢了。抱着这样的想法,我合上了笔记本电脑,这时,之前一直被我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,我拿起它,看到是父亲发来的微信。

“等会警察会带你去做笔录。”

坏了,由于脑震荡造成的短期记忆缺失,导致我这几天来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进医院的原因,五分钟后,门铃声如期而至。

虽然我努力地想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事情,但是除了被绊倒和死者为女性以外我什么都想不起来,在询问笔录上逐页签名后,我离开了公安局,再次回到家中的时候,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,而当我打开家门的时候,原本这个时间还在工作的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,似乎正在等我回来。

“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?”

每当我和他独处的时候,气氛总是特别压抑。

“是因为你的事情。”

“我的?”

他走到餐桌前,拉了一把椅子坐下,我则坐在了他的对面。

“这次的事情,你也看到了,我实在不放心我的儿子在死过人的学校上课,所以...”

他没有继续说下去,而是放了一张纸在我的面前。

“这是转校证明,在你昏迷的时候,我帮你去学校开具的,那边我帮你看过了,设施也不比这里的差,就是路远了点。”

这是他对我说过最长的一段话,显然,他自己也知道,双手一直绞在一起,显得很紧张,见我没有说话,他又补了一句。

“当然,这都看你的选择,如果你想要继续呆在这里的话也没有问题,教办那边还没去过,可以随时取消的。”

“其实我也不太想在那个地方多待了,你看,毕竟死了人,而且我还受了伤。”

父亲的眼睛明亮了许多,就好像听到长辈表扬自己的小孩一样,他迅速地站起来。

“那就好,我现在就...”

话说到一半,他抬头看到了挂钟上显示的时间,于是停下了。

“明天吧,明天我早上就去市教办那边,这两天你就好好休息吧。”

说完,他又以同样的速度回到自己的房间,把门轻轻的关上了。

回到自己的房间,白天的劳累感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,倦意战胜了一切,我没有脱衣服,直接倒在了床上,陷入了沉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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